眇者心中有太阳
苏轼的《日喻》说：生而眇者不识日，问之有目者。或告之曰：“日之状如同盘。”扣盘而得其声。他日闻钟，以为日也。或告之曰：“日之光如烛。”扪烛而得其形。他日揣龠，以为日也。日之于钟、龠亦远矣，而眇者不知其异，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。苏轼拿“生而眇者”说事，在此我以为并没有歧视残疾人朋友的意思，他要说的恐怕是一种现象。上帝不公，让人生下来就双目失明，他不仅看不见日，恐怕所有的东西都看不见，他想知道的东西当然不仅仅是日。冷的时候跟别人一起冷，暖的时候与他人一样暖，这冷暖从何而来呢？太阳。正因为看不见，所以更想知道太阳的样子。这一点靠自己的感官似乎无法实现，只好求助与人。而太阳的样子谁又能说得明白？描述的人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告诉对方，像盘子，那是太阳的形状；像蜡烛，那是太阳火一般的内质，目盲者却摸成了一根棍子。目盲者无法明白太阳的模样，不是他自己的错，而是上帝的错。不过，上帝既然没有保证自己公平，我想他应该在别的方面予以补偿，因而许多目盲者心里一直亮堂着，不分白天黑夜。托老天的福，在下暂时还能看见太阳，可是我不能肯定自己的心里是亮堂的，不是我自曝心理阴暗，而是许多东西我明明看得见，却感觉格外模糊。我不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有些近视的缘故，而是事情本身就扑溯迷离。譬如云山雾罩的名利场。这世界上处处都是名利场，我无疑也是这名立场的参与者，参与名利场当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，因为极少有人能远离这个场。无欲无求说说容易做起来真是难上加难，除非你不吃不喝。厕身名利场的人，常常以为自己所处环境才是争名夺利的重灾区，想象着跻身上一个层次后，一定可以做得心如止水。这显然是不准确的，普天之下就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名利场，层次不同而已。望山跑死马，一山更比一山高，人心不足才是规律。钱有了百万想千万，千万想上亿；官当了科长想县处，还有厅局在前头。尽管我们知道，所有名利场都是滑溜不已的金字塔，大多数人攀登者都是失败者，但很多人乐此不疲。现在“传销”是过街老鼠，赚钱的永远是高居塔尖的发起者，却总有冤大头们来实践一将成名万骨枯的后果。而一些自以为看得清楚的人，处处会以智者的样子如此如彼地说道，告诉人家应该这样应该那样，他们描绘名利场各有其形，轮到自己了，他跟别人所说的话已没有丝毫作用。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名利场的觅食者，且又比较鲁钝，悟性也差，很多事听说了，看见了，经历过，但越来越想不明白。进入名利场，加薪提职的机会几乎年年都有，眼巴巴看着别人意气风发得毫无理由，自己却无可奈何。冷眼看看，甲是拉关系上的，乙是吹牛上的，丙是赔了色相上的……有的是学不来，有些是不愿学，譬如我也想学着拉关系，但往往是口中讷讷，辞不达意，结果当然总是沉舟侧畔千帆过。其实，名利场完全是只重结果，不计过程。到了上一个职位，他为谋此职的所有行动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渐渐就要被人忘记，尤其是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，有意无意还会忘记其过程，记得的永远只是这个职位上的人对我来说会不会少潜在好处，甚至连对方在过程中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也已遗忘。人各有各的活法，只要不踩在别人头上往上爬，干什么都可以用合理的眼光去看待，然而在竞争激烈如世界杯赛场的名利场上，没有规则，毫无量化可能，“运动员”有可能中规中矩吗？中规中矩的老实人只能以失败告终。裁判又会是谁呢？是“上面”。上面的好恶、胸怀、熟悉程度、用人目的才是决定因素，跟“眇目”与否没有关系。想用你，一个理由就够了；不想用你，则有一千条以上的理由在候着。当然，上面做下面裁判的同时又是更上一个层次的运动员，他们也希翼上面的伯乐能慧眼识珠。可我要说的是，在实行对上面负责的层级制的体制中，不要指望有伯乐横空出世，有的只是看你如何讨得上面的关心。除此而外，不要有太多幻想。眇目者心里会有一百个不同的太阳，眼明者却无法看清眼前的一个名利场。